“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仁者之乐雄健，智者之乐婉媚。观段孝振先生之山水画作，雄健与婉媚两得，以乐而为故近于无为，正是庄周所言“至乐”之境。如其《岿然兮太行》一幅，构图精巧，气象浑然，前山以几双红叶之树点缀，中部山体黢黑，而后山则用留白手法形成山体，山头再用苔点与渲染，致使山与云烟相互交融，而前山山脉之中标画云块与矾头，形成蜿蜒曲线，似是一道云梯，邀人逐步虚灵之境。
“澄怀味象，卧游以理”，宗炳言“山川以形媚道”，故古人早悟山水值以寄托心神，容纳品格于其中。苏轼提“士人之画”，董其昌分“南北宗”又提文人之画，自古山水之画便是文人士夫感应自然，寄托心性而作。段孝振先生骨中有着文人之才情，故诗意自然流露在其山水画作之中。其《雨润山清》一幅，尽得山川之清，以粗线条之披麻皴法，加上湿墨渲染，雨后山水之清丽油然纸上；《空山雪晴》一幅同样让人赞叹，山头以留白之法画出积雪，山体以墨绿渲染，雪意濛濛，悠然恬静，而又有一份生机暗含其中。即使是描摹北方山水，其亦喜用披麻与簇点，写实与写意相结合，以虚写实，以实化虚，正是苏轼所言“绵里藏针”之谓。
“外师造化，内得心源”，中国山水亦有对于“写生”之强调，所谓“搜尽奇峰打草稿”，如倪云林之“逸笔草草”也是来自于对于山川的游历。段孝振先生喜游山水，多览造化之工，这也正和于其师卢禹舜先生对于写生的强调，从其画作之中可以看到太行山的身影，太行山既是其钟情描摹的风景，同时也是他的精神家园的所在。如其《太岳梦春风》山体层峦叠嶂，笔墨气韵生动，尽显太行雄伟之象；《云起太行》则虚实相生，突显太行之奇秀，前景之桥近乎实写而出，却亦与山水相呼应；《太行高居迎春风》以秀润之笔法写出太行之灵，云意缥缈，生机盎动，而山头之红白房舍更是为山川增添了几分清媚。其师造化更是化造化，将造化之功转为心意的表达，故常有神妙之绘。
笔墨是心意品格之寄托，如八大山人将落款署名写为“哭之”、“笑之”，其画作便是其心性体现。而段孝振先生亦自号曰“三笑堂主人”，足见其旷达乐观之性情。而在其山水画作中一方面体现在其山水的浑然恣肆，谐趣天成，另一方面则表现在其对七彩之运用。正如其师王文芳先生对于色彩的强调，其在用色上亦独得匠心之妙。如在《故园新晴》中彩墨的使用，颇有黄宾虹所言“墨破色”“色破墨”之味；《岿然兮太行》山体黑白之互称，山前红树之秀媚，同时亦有远山隐于靛蓝之中。“山得水则媚”，得色则恣，这种色的使用丽而不俗，沉着而典雅，为山川平添几分清丽之魄。同时这也可以看见其对人生的诉求与乐态，纵世事浑噩，心之山川体魄亦可凭虚而有色。
中国山水画讲究“写意”，所谓“气韵生动”是为上品。段孝振先生同样精于写意山水画精妙之道。观其写意山水往往气韵灵动而不失朴拙，砰然恣肆而不失含蓄，让人流连赞叹，乐趣悠然而生。《故园新晴》墨彩淋漓，留白手法之云块似是一处处云穴，让山体浑化虚灵，颇有米家山水之韵味，然又别有风格情趣，淡墨、浓墨、焦墨交相使用，墨中蕴色，色中蕴墨，实是天成妙景。又如《春山晨韵》以泼墨手法构筑山体，破墨湿笔兼而用之，又以翠绿着染山头，使得整幅画面充满自然生气与浑化之机，其笔线拙朴而生动，水墨渲淡层次分明而又悠然一体，独得造化之风姿，山体宽扁，似有跃跃欲飞之势，整幅画作春机勃发，趣然天成。又如其入选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办的欢庆十六大西部情中国书画大展的《清泉一曲抱村流》，之前两幅素淡幽静，又别有一种匠心独运，前景以虚写实，山野朴素，溪水潺动，而中山纯用破墨、焦墨以大写意笔法渲染而成，山体树木浑然一体，内呈混沌恣肆之势，颇有黄宾虹破墨山水之神韵，远山以淡墨虚化而成，浑厚而又通透，中山则实写，用折带之皴法，又加以淡绿渲染，为整幅画面撑起雄健之姿，一条云溪从山谷流出，将前山环抱于身中，而又由曲流之溪水接引山间气象，整幅图浑化天成，淡雅而又劲爽，让人体悟自然幽静与玄妙之机。
艺术的传承与个性是最为精深之美。段孝振之山水画作远承宋元历代名家之风骨精髓，近得黄宾虹、李可染笔法墨韵之理，同时其艺术也是对中华传统人文精神即儒释道等诸家文化的接续，形成了独特的艺术语言，容纳了其个人的精神与逸格。 雨润万物，地泽生灵，在段孝振先生近两年与雨相关的题材中，我们可以看到其对水墨自然之道体悟的新高度，如其《故园新晴》中笔墨圆融，尽显氤氲空灵之象，《蒙山雨霁》中墨笔遒劲，尽显山川之清，而在《山雨初晴》中其多用水墨渍染，使得画面浑厚华滋，自然混沌之中包容万千气象。雨水让其用笔更加湿润，让其渍染更加生动而通透，让其性灵更加清奇，也让其笔下的自然山水越发自然天成。
庄周言：“天下有至乐无有哉？有可以活身无有哉？”而宗炳《山水画序》中言：“又称仁智之乐焉。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几乎？”故知山水至乐与活身，实然不虚。观段孝振先生之山水画作，山水之乐尽显其中。其以山水至乐，以笔墨治精神，故其画作常意趣盎然，气象万千，山水齐鸣而又云树交辉，自有高格放逸其间，自有虚灵化生其中，让人畅神怡性，观其画如洗心养身，也让人由山水而悟道，任世间山水如何变幻，心中山水常乐不灭。
本文作者：陈庆（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美学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