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情恣性神采野逸——观孟超写意花鸟有感
文/宫大中
目睹时下书画市场乱象，细观孟超的写意花鸟，感慨良多，借此时机，以述管见。
宋人刘道醇《圣朝名画评》认为观画、识画与作画一样：“大凡观画抑有所忌，且天气晦冥、风势飘迅、屋宇向阴、暮夜执烛皆不可观……必在平爽霁清，虚室面南，依正壁而张之，要当澄神静虑纵目以观之。”观者识书、识画，也要讲究环境、心态，这是对书画艺术创作时脑体劳动的尊重。有理想、有追求的书画家，对于艺术创作的态度也是执着认真的。诚如东汉蔡邕《笔论》所说：“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中山兔毫不能佳也。”南齐谢赫《画品》记述画家顾骏之，“常结构层楼以为画所。风雨炎燠之时，故不操笔；天和气爽之日，方乃染毫。登楼去梯，妻子罕见。”中国画讲究“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造化”和“心源”，“以意为造物”，由“意”相互沟通，达到“穷极造化”的境界。至于赝品、代笔，另当别论。
观孟超的花鸟画，仿佛“胸中造化吐露于笔端”（杜琼《纪善录》），不管是中堂、通屏还是横幅（横披）、斗方，似受石涛《牡丹竹石图》、《山水清音图》的影响。石涛云游四方，变古法为我法，艺术想象力丰富，构图饱满新颖，笔墨纵肆潇洒，充满昂扬的激情和旺盛的活力，作品面貌千变万化。孟超的花鸟，大致上仍属于传统院体一路，又兼顾新文人画的某些要素。画面构图饱满，颇有外拓的张力，并在章法上注重疏密关系的处理，能疏密变换，多样统一。就艺术风格而言，大体上分为两种：
一是粗放式写意。诸如中堂立轴《三春三月忆》，竹石芭蕉，红花翠鸟，将阳春三月的明媚阳光，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横披《何须名园看春风》，繁花似锦，栖鸟迷恋花魂，又醉花阴。笔简意到，彩墨生辉。再如四条通屏《花影妖娆》以及《紫气东来》、《双禽阳春》诸多条屏式折枝花鸟，在章法上，有疏有密，有虚有实，松散与紧凑、穿插与交错互补。亦风格如斯。斗方《荷塘双鹭》、《芙蓉禽声》与《双禽》诸幅，墨分五色，略施淡彩，清雅多趣。中国画的用色与用墨同理、同法。孟超这类作品，似得用色之妙，能以色助墨光，以墨显色彩。
一是工细与逸笔写意相结合。笔者认为这是孟超花鸟画神采野逸的主流画风，且多有精品。《前程似锦》是一横幅大画，以大写意画古松巨石，工写结合画水仙锦鸡。古松枯干虬枝，穿插交错，松针疏疏密密，犹如苍龙势抱云；松阴闻香，水仙凝神暗淡妆；情侣恋春，锦鸡雌雄石上偎，透露出岁月悠悠的人生意蕴。此画也显示出画家驾驭巨幅花鸟的实力。另一幅《前程似锦》，似为剪裁缩版，写折枝古松，锦鸡情侣，矣情寓其中。正方形大画《长寿富贵》亦画苍松、岩石和水仙，锦鸡情侣变成枝头双翠。岩间几朵折枝牡丹，使素雅的画面平添几分艳丽。《只在云霄》、《一击万里》两件横幅，皆画苍茫寂寥的峻岩、古松和凶猛的山鹰，似为姊妹篇。前者雌雄双鹰屹立峻岩之上，晤对相视，志在云霄；后者一雄鹰瞪眼张口，尖啄似钩，似欲收颈纵身，大有一击万里之势。又，正方形大画《气吞云梦》，苍松奇石雌雄双鹰相对私语，似欲蓄势待发，搏击长空。加之所题闽南诗长跋，使斯画更加意远境深。这些作品，清新俊逸，读之恍若游神其间。在意境上可谓之“景不嫌奇，必求境实。”此类画风，体现出画家对笔墨的修炼与研究相当重视。石涛尝言“墨之溅笔也以灵，笔之运墨也以神”。笔墨是最具有民族特色的理论范畴和命题之一。
元初书坛画界的领军人物赵孟頫，提倡笔墨的书法趣味，将书法与绘画的结合提到一个新的高度。明翟永伶说：“赵子昂以画法视书，以书法寓画法。”赵孟頫的作品书法意味浓厚，变画为写，变繁为简。画竹谓之写竹，画兰谓之写兰。他在画上题款，开创画、书、诗三位一体的模式法则。其《秀石疏林图》题自作七绝诗一首：“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应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方知书画本来同。”步武前贤的倪云林，晚年甚至将长跋作为《渔庄秋霁图》三段式平远构图的重要组成部分，与中段水面融合。前辈美术史论大家王伯敏教授在《论画》诗中，称题款有“一字抵千花”的妙用。对款书的长短多少，靠左靠右，抬上拖下，楷体篆隶，乃至肥瘦大小，都要考虑搭配相称。清末以来，吴昌硕、齐白石则成为画、书、诗、印或者说画、书（含诗）、印完美结合的艺术大师、画、书（含诗）、印结合，是为中国画所独有的艺术特色。
孟超花鸟画的题款书法，虽说现在还达不到先贤的境界、水平，但与其花鸟画的笔墨趣味，还比较协调一致，能够相得益彰。表现白莲红蓼与飞鸟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题款的长短、位置，恰到好处。它打破画面物象的下坠失衡，调节轻重，又起到了上下呼应作用。斗方《浓桃艳李》的折枝桃花，恰似唐诗“千朵浓艳倚槛斜，一枝枝缀乱红霞。凭君莫厌临风看，占断春光是此花”（白敏中《桃花》）的写照，难怪招引飞鸟惊喜光顾。桃枝对角线式的穿插交错，形成上下远近层次。左上右下的两段题跋，遥相呼应。右上飞鸟的动势，与左下空白的空灵，又虚实相映。描绘竹石红花与双雀的《天花落不尽，处处鸟衔飞》，在双雀下的淡墨立石上题款，浓淡重叠，是为隐款。在画面下方大片空白处，右下角钤一朱文斋号——“泉鸣轩”方印，使画面更加灵动而有变化，且上下呼应，颇有白石老人应老舍所求命题画“凄迷灯火更宜秋”的妙趣。巨幅《前程似锦》是幅很有震撼力的佳作，但画面似未留下候款处，现有左侧题款，有“塞款”之嫌。画面用印也略显单一、印章方圆大小、朱文白文，加盖几方，与题款同样重要。孟超若能再使笔墨的书法趣味层楼更上，在章法构图上使画面物象与题款、印章各得其位，作品的思想性、艺术性和观赏性，将更加合一，从而赢得广大观众、识者与收藏夹的青睐。
笔者认为的青年俊彦孟超，是位很有潜力，且前景看好的优秀花鸟画家。他1975年出生于洛阳伊川农家，曾参军入伍，转业后到西安美院进修，为强化创作基本功，又到中央美院蒋采萍的工笔重彩研究生班深造，使其艺术生涯迈上了新的里程。他的天赋、勤奋，加上师友点拨助力，必将在中国花鸟画界和收藏界名声鹊起，彰显出蓝之胜。
（本文作者系宫大中系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博物馆学会会员，河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研究员、教授、硕士生导师）
